- 我喜歡我的懦弱,痛苦和難堪也喜歡。喜歡夏天的光照,風的氣息,蟬的鳴叫,喜歡這些,喜歡得不得了。 0 0 0
- 儼然一個在無法順利表達情感的過程中年老體衰的巨大活物,問題不是如何表達,而是不知表達什麼。 0 0 0
- 細胞每個月更新一次。即使就現在來說,你自以為知道的也差不多都不過是記憶中的我罷了" 她——除去離婚前一個月——便是如此頭腦地道的女子。她毫厘不爽地把握著其人生中的現實性。亦即她在遵循這樣一個原則:門一旦關閉便再也無法打開,卻又不可能一切都永遠大敞四開。 0 0 0
- 但終歸誰也沒有出現。唯有風吹過草場,就好像草場成了風的特殊通道。風跑得很快,頭也不回,仿佛在說因負有重要使命而須日夜兼程。 0 0 0
- 我覺得我需要他的非現實性來摧毀自己的非現實性,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所以才喜歡上。也可能喜歡上後才產生那樣的感覺。反正一碼事。 0 0 0
- 她不在誠然寂寞,但我覺得能感覺出寂寞也多少是個慰藉。寂寞是一種不壞的心緒,就像小鳥飛走後的那棵寂寂的米櫧樹。 0 0 0
- 懦弱這東西要在體內變質腐爛,就像壞疽一樣。早在十五六歲我就感覺到了這點,所以經常焦躁不安。自己體內確實有什麼腐爛而本人又能持續感覺到 0 0 0
- 人必然有欲望與自尊之中間點那樣的東西,如同所有物體都有重心。我們可以找出它來。現在你也心中有數。失去之後你才會意識到它曾存在 0 0 0
- 這里邊絕對什麼都沒有。沒有牙醫的預診,抽屜中沒有等待解決的問題,沒有無可挽回的複雜的人際關系,沒有信賴感所強求的一點好意。 0 0 0
- 9月一個心曠神怡的周日。夏天已如難以憶起的舊日記一般遁往了何方。 0 0 0
- 可是我到底能說什麼呢?這里已按新的規則開始了新的游戲,誰都無可奈何。 0 0 0
- 我認真想了一個晚上,這才想明白我幾乎沒有怕失去的。同老婆已經分手,工作今天也打算辭去。房子是租的,家具什物也沒值錢貨。財產只有將近200萬存款和一輛半舊車,再加一只到歲數的貓。西裝全都是過時物,擁有的唱片也基本成了古董。沒有名氣,沒有社會信譽,沒有性魅力,沒有才華,年齡也已不輕,說話總是不倫不類,說完就後悔。借你的話說,即是平庸之人。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呢?有的話,但請指點。 0 0 0
- 三只胖得圓滾滾的鴿子蹲在電線杆上空洞地鳴叫不止。不,其叫聲里有某種含義亦未可知,很可能因腳掌上的水泡疼而連續鳴叫。在鴿子里,說不定我才是空洞而不具含義。 0 0 0
- 夜晚暖和得出奇,天空依然陰沉沉的。潮乎乎的南風徐徐吹來。一如往日。海潮味兒同要下雨味兒混在一起。四周充滿令人倦怠的親切。河道草叢中蟲聲四起。眼看就要下雨的樣子。下的將是看不出下還是不下的牛毛細雨,卻把身體上下淋透。 水銀燈隱約的白光中可以看見河流。水很淺,剛可沒踝,同以往一樣清澈。山上直接下來的,無從汙染。河床鋪滿山上沖下的石子和沙拉拉的沙礫,處處有阻止流沙的飛瀑。瀑下有深水坑,小魚在里面游動。 0 0 0
- 人是從小地方、的確是從小地方長年紀的,並如抹不掉的汙痕逐漸布滿全身。 0 0 0
- “他們的性欲隔著兩層玻璃和一條馬路傳導過來。感覺他人的性欲也真是奇妙。如此時間里竟湧來一股錯覺,以為是自己本身的性欲。” 0 0 0
- 我關掉電視,穿鞋倒在床上,孤零零地望著滿是汙痕的天花板。天花板的汙痕使我想起很久以前死去且被所有人遺忘的人們。 不知是什麼顏色的霓虹燈改變了房間色調。耳畔響著手表走針聲。我解下表扔在地板上。汽車喇叭聲柔和地重合在一起。我想睡,但睡不著。根本不可能帶著無法訴諸語言的心情入睡。 0 0 0
- 說得准確些,組織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前進,一部分使之前進。此外當然還有發揮種種職能的部分,但大致分來,我們的組織是靠這兩部分得以存在的。其他部分幾乎無任何意義。前進部分稱為意志部分,使之前進部分稱為收益部分。人們議論先生時提出的只是這收益部分。意志部分誰都不感興趣。因為無人理解得了。這就是我所說的分割的含義。意志無法分割,或者百分之百繼承,或者百分之百消失。 0 0 0
- 我就是這樣一天天遠離了"記憶",直到某一天漆黑中再次傳來遠處的聲響。 0 0 0
- 我慢慢喝啤酒,慢慢看夜景,慢慢在煙灰缸上剪指甲。然後又看一次夜景,給指甲打銼。如此時間里,夜深了下去。在消磨城市時間方面,我正往專家水平逼近。 0 0 0
- 失業使我心情暢快起來。我正在一點點簡化。我失去了故鄉,失去了青春,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妻子,再過三個月二十九歲也將失去。到六十歲時我究竟會怎樣呢? 0 0 0
- 我和她的合影,她那部分齊齊剪下,只有我剩了下來。我的單人照和風景照動物照依然如故。這樣,三冊影集里收存的便成了被徹底修整的過去。我總是孑然一身,其間點綴著山、河、鹿、貓的照片,簡直就像生下來時一個人,迄今為止一個人,以後也一個人似的。我合上影集,吸了兩支煙。 0 0 0
- 房間籠罩在無可言喻的沉默中。走進大房間時常遭遇類似的沉默。較之房間的大,沉默更來自其中人數的少。然而占據這個房間的沉默,其質則又有所不同——它是那樣地滯重,有一種強加于人的味道。記得過去我曾在哪里體驗過這樣的沉默,而具體想起卻花了一點時間。我像翻動舊影集似的捋著記憶,想了起來:原來那是籠罩垂危病人的沉默,里邊蘊含無可回避的死的預感。空氣總好像彌漫著灰塵,帶有別樣的意味。 0 0 0
- 我正要開口,領班踏著充滿自信的皮鞋聲來到我們餐桌跟前。他像是在出示獨生子照片似的面帶動人的微笑把葡萄酒標簽轉向我。我點下頭,他便拔下軟木塞——軟木塞發出令人舒坦的低音——往杯中各斟了一口。一股濃縮了的伙食費味兒。 0 0 0
- 這座建築物里,時間以奇妙的方式流逝著,一如客廳里的舊式掛鍾。人們心血來潮地前來把砣管擰上去。只要舵管上去,時間便"嗑嗑"流移。當人們離去舵管下來以後,時間便駐步不動,由這靜止的時間塊體在地板上堆積黯然失色的生活層。 0 0 0
- 人這東西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現實性平庸的,一類是非現實性平庸的。你顯然屬于後者。這點你最好記住。你的命運也將是非現實性平庸的命運。 0 0 0
- 這麼說或許奇怪——我怎麼也不認為現在即是現在,總覺得我好像不是我,這里好像不是這里。時常這樣。要很久很久以後而這才好歹合在一起。 0 0 0
- 我確實在消耗自己。 第1天東南西北的感覺消失了,開始覺得東的對面是南。于是在文具店買了指南針。手拿指南針轉悠起來,街道迅速化為非現實性存在。建築物看上去儼然攝影棚里的布景,路上行人如同用紙殼剪下來似的扁平扁平。太陽從呆板板的大地的一邊升起,如炮彈一般在天空畫著弧形落往另一邊。 0 0 0
- 見到他之前,我在這座城市孤身一人過著可以說是非現實性的生活。幾乎沒有熟人,也不怎麼想外出游玩,沒有情人,早上起來去公司畫圖,回來路上去自選商場采購,一個人在家吃飯。短波廣播一直開著不關,看書,寫日記,在浴室洗長筒襪。公寓樓在海邊上,終日有海濤聲傳來。冷颼颼的日子。 0 0 0
- 世界——這一字眼總是令我聯想起象與龜拼命支撐的巨型圓板。象不理解龜的角色,龜不理解象的職責,而雙方又都不理解世界為何物。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