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時,島內我自己家里也有不少做工的人,每當我看見他們邊唱此歌謠邊做游戲的時候不由得既同情又羨慕。雖說這些學徒離開雙親膝下住進別人家里怪可憐的,但他們畢竟回到家鄉就可以見到父母,可我卻見不到他們了。由于這個緣故,我總覺得只要跑到那信田森林里去就能夠見到母親了。記得上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我竟然瞞著家人,約了班里的好友,真的去了信田森林。那個地方交通非常不便,即使是現在,從南海電車下車後也要徒步走上幾里路。那個時候,鐵路好像還沒有鋪到現在的一半,只記得大半路程都是坐在顛簸的馬車上,還步行了好長一段路。 0 0 0
- 正因為是盲人才有此等潔癖,而素有此等潔癖之人成了盲人,伺候者之難更是無法想象。所謂牽手領路者,論理只需牽手帶路即可,然而,佐助竟然連職責范圍外的飲食起居、入浴如廁等日常瑣事也得承擔。幸好自春琴幼年時起,佐助便已開始承擔這些任務,熟知春琴的脾氣,所以除了佐助,無人能讓春琴滿意。從這個意義上說,佐助之于春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0 0 0
- 以東邊的京都為中心的山城平原,和以西面的大阪為中心的攝河泉平原,于此處被擠壓成狹長地域,一條大河從當中流過。因此,盡管京都和大阪是由澱川連接起來的,但風土氣候以此地為界兩者迥然不同。據大阪人說,即使京都正在下雨,山崎以西卻可能是晴天。冬天乘火車一過山崎,就會感覺氣溫驟降。如此說來,我的確感覺所到之處竹林掩映的村落、農家房屋的樣式、樹木的風貌、土地的顏色等,與嵯峨一帶的郊外相似乃爾,仿佛京都的鄉間延伸到了這里似的。 0 0 0
- 到了那里一看,高大的楠樹林里建有一座葛葉稻荷廟,廟里有一口葛葉姬照鏡子用的水井。我觀看了繪馬殿內懸掛的畫有葛葉別子場景的貼花繪馬[① 繪馬:日本人許願的一種形式,大致產生在日本奈良時代,繪馬有大繪馬和小繪馬兩種。大繪馬類似匾額,比較少見。一般所說的是民間常用的小繪馬,在一個長約15厘米高約10厘米的木牌上寫上自己的願望,供在神前,祈求得到神的庇護。以及雀右衛門或其他什麼人的肖像匾額,從中多少得到了安慰,便走出了森林。回家途中,我還聽到家家戶戶的格子窗里面傳來“嘎噔噔嘎噔噔”的織布聲,感到格外親切。或許因為那一帶是河內的棉花產地,織布機才這麼多吧。總之,那些織布機聲極大地撫慰了我對母愛的憧憬。 0 0 0
- 人只要沒有失去記憶,就能夠在夢中與故人相見。 0 0 0
- 在道修町住的時候,春琴對雙親和兄弟姐妹們多少還有所顧忌,現在成了一家之主,其潔癖與任性日甚一日,因此佐助要做的事情愈加繁雜了。下面這一段話是鴫澤照老婦人說的,《春琴傳》里都未見記載:這位師傅上過廁所後,從來沒有自己洗過手。因為她每次上廁所時,都不用自己動手,一切均由佐助代勞。入浴時也是如此。據說身份高貴的婦人對于讓別人擦洗身子,絲毫不感到羞恥,而這位春琴師傅之于佐助,也如同貴婦人一樣。這大概是由于她雙目失明的緣故吧,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幼年起已習慣如此,如今不再會產生任何興奮感了。 0 0 0
- 照此看來,那釣殿的水池想必是與河流連通的了。而且,此地的南面,距神社背後僅隔幾百米的距離,恐怕便有澱川流經。那條河流雖然在此處看不見,但對岸男山八幡的茂密山峰之間流淌著的一條大河,更像是迫近眼前,直落眉頭一般。我舉目遠眺泉水潺潺的山體背陰一面,抬頭仰望男山八幡對面的聳立在神社北面的天王山峰,走在海道上時沒有覺察,來到此處後放眼四望,方知自己站立之處原來是鍋底狀的峽谷中,被南北兩座高山如屏風般遮蔽了天空。見識到了這般險峻的山河,我自然明白了王朝的某個時期為何在山崎設關隘,明白了為何此處乃是防范西方之敵進攻京城的要塞。 0 0 0
- 現今,大阪的上流家庭競相移往郊外居住,大家閨秀們也喜歡上了體育運動,經常去野外接觸空氣和陽光,所以,從前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佳人已經沒有了。但是,現今還住在市區的孩子們,體質大都比較纖弱,臉色蒼白,與那些鄉間長大的少年少女全然不同,說得好聽些是白皙文靜,說得難聽些就是一種病態。這種現象不僅限于大阪,大都市里都差不多。唯獨江戶是個例外,連女子都以膚色微黑為美,自然不及京阪人白淨。 0 0 0
- 《源氏物語》中有西山草民奉獻附近西川河魚,形如鰕虎魚,且于皇上面前即席烹制,供皇上品嘗。實乃可羨可歎之美事,如今已享受不到此等鮮美料理,惜哉惜哉!’立于高欄邊的侍從秦某聞言,當即從池邊割來一片蘆葦,盛上池中水淘洗了白米獻與上皇,曰:‘在下本欲撈魚,可惜魚已逃掉。’上皇贊道:‘此舉頗為有趣。’遂脫衣賜之,開懷暢飲。” 0 0 0
- 《春琴傳》曰:“春琴素有潔癖,衣物不得稍有微垢,內衣類則每日更換,命人洗濯。且朝夕命人打掃屋內,毫不懈怠。每坐必以指輕觸坐墊及鋪席,纖塵亦不能忍。曾有一門徒患胃疾,口有臭氣卻不自知,至師傅近前練習,春琴照例鏗然一撥第三弦,遂放下琴,緊蹙雙眉不發一語。此門徒不知所為,甚為惶恐,再三問緣由。春琴乃曰:‘吾雖盲人,嗅覺尚好,汝速速去含漱。’” 0 0 0
- 像大阪老式家庭中長大的哥兒那樣,男人們都如同戲台上的年輕男角,身形纖細,弱不禁風,直到三十歲前後,膚色才逐漸變深,脂肪增多,身體驟然發福,有了紳士派頭。但在之前,他們膚色和女人一樣白皙,衣著喜好也頗有脂粉氣,更何況舊幕府時期富裕商家的嬌小姐了。她們生長在空氣流通不暢的深閨中,與世隔絕一般,肌膚更是雪白細膩得近乎透明。在來自鄉下的少年佐助眼中,這些女子不知有何等妖豔呢!那時,春琴的姐姐十二歲,大妹妹六歲,在初次進城的鄉巴佬佐助看來,每位小姐都是窮鄉僻壤罕見的美少女,尤其是雙目失明的春琴。她身上不尋常的氣韻打動了佐助的心,他甚至認為,春琴那雙閉著的眼睛比她姐妹睜著的雙眸更加明亮、更加美麗動人,這張臉若不配上這樣一對閉著的眼睛,反倒不好看了,她本來 0 0 0
- 在大阪城里,有很多從河內、和泉一帶鄉村來的合同期一年的學徒和女傭。冬季寒冷的晚上,這些做工的和主人全家便關起門戶,圍坐在火盆旁邊,一邊唱著這個童謠一邊做游戲——這種情景,在船場、島內的一些店家常常可以見到。想起來,這些離開草莽家鄉,前來學習經商和禮節的小學徒,在他們隨口唱出的“數豆更想見娘親”的時候,眼前難免浮現出那蜷縮在昏暗的茅草倉房中的父母面影。後來,我無意中聽說《忠臣藏》的第六段即戴著深斗笠的兩名侍從來訪的段落里,這首童謠被編進了唱詞。令人佩服的是,其中與市兵衛、阿輕及其母親等人的命運被編得那樣天衣無縫。 0 0 0
- 春琴還酷愛修飾打扮,盡管雙目失明以後不再照鏡子了,但她對自己的姿色抱有不尋常的自信,尤其在衣著和發飾搭配等方面甚為講究,與明眼人沒有絲毫不同。這說明,記憶力很好的春琴始終沒有忘記自己九歲時的相貌。而且,人們對她的贊美和恭維一直不絕于耳,所以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姿色出眾。春琴對于打扮自己到了偏執的程度。她一直養著黃鶯,取黃鶯的糞與米糠粉攪拌起來塗抹皮膚,還鍾愛絲瓜汁。倘若感覺面部和手足肌膚不夠滑潤,她就會心情很差。皮膚粗糙乃是她最忌諱的。大凡彈奏弦樂的人,由于需要按弦,都極其重視左手指甲的修剪,所以每三天她就讓人剪一次指甲,並用銼刀銼得光滑。不單是左手,右手和腳趾甲也得修剪。說是剪指甲,其實不過是一兩毫米,根本看不出來,但她總要命人修剪得長短齊整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