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這令人生厭的字,像腳底厚繭,怎麼避就是避不了那股針刺之感。厚繭雖痛卻要不了命,但老會要命,它慢慢沿著腳踝往上爬,把血管塞成枯枝,那曾經像小鹿奔跳的心髒越來越像老牛拖著破車,車上唯一的家當是一包袱羽毛似的記憶,拖著拖著,連這記憶也隨風而去,只剩空殼。 0 0 0
- 一切都是偶然,隨機分派,被生下,報了戶籍,隸屬一個屋簷。人生從這屋簷開始,屋簷下的一切由不得一個嬰兒情願或不情願。成長路上,是被珍愛的,還是被踐踏的,是浸著恩澤的,還是烙下暗傷的,與其問渺渺的神為什麼,不如靠自己,一概承當。 唯有承當,才能走到未來的時間刻度,找到轉運交叉路,主宰自己的第二度誕生。 0 0 0
- 生命是一條永不回頭的河,不管發源地何等雄偉,流域多麼寬闊且肥沃,終有一天,這河必須帶著天光云影流向最後一段路。那閃爍的光影不是歡迎,是辭行。 0 0 0
- 人,來到這世上,無不欠打。 0 0 0
- “我們的一生花很長的時間與心力處理‘生’的問題,卻只有很短的時間處理‘老病死’,甚至,也有人抵死不願意面對這無人能免的終極問題。” 0 0 0
- 你必須勇毅,必須是半人半神,人的部分的疲憊,自行以神性修複。 你只有自己,依隨意念,造一間小小的、可以邀路過的眾神進來閑坐的小屋。 微風吹來,錯肩而過的路人,劃過天邊殘霞的飛鳥,天地依舊,無人察覺你剛剛做了一趟心靈之旅。 0 0 0
- 我都有機會以一瞥的情分,旁觀一生命之崛起或忽然隕落。 0 0 0
- 假如我是暴尸于野的尸體,若冥府發給慘死者六張優惠折價券稍作補償,允許靈魂在事發現場做六件標記、行使獎懲的話,那麼,第一張,我當然用來標記跟死因相關的事物,有助于破案或避免他人發生同樣的慘劇。第二張,標給救援的人,他們應得到祝福。第三張,送給路過卻不圍觀,以同理心尊重遭逢意外的我,並且在心中祝禱逝者得安息生者得安慰的人(這也是我一貫的作為,若經過事故現場,便稱誦觀世音菩薩悲海緣聲,為不幸的人默禱)。第四張,我得大大地使用,標記圍觀的“鄉親勢大“,他們將得到我的怒氣。第五張,我必然要送給用鏡頭蹂躪我的攝影記者,他們欺負我這個死人,肆無忌憚,拍攝且特寫我那壓扁的頭顱、噴血的五官甚至殘軀躺臥的模樣,次日登在報上以”饗“讀者,無一絲”尊重亡者“的同情心 0 0 0
- 我忽然想到為何他只買蓮霧?也許只愛這味,也許相較于木瓜鳳梨西瓜哈密瓜這些需要拿刀伺候的水果,蓮霧,這害羞且善良的小果,天生就是為了手抖的老員外而生的。不知怎的,想到蓮霧象征造物者亦有仁慈之處,竟感動起來。 我想著從未認真想過的問題,一時如沙洲的孤島,獨對落日。 我會在哪一條街道養老?會駝得看不見夕照與星空嗎? 0 0 0
- 帕里斯給的第一道啟示:國王有權利賜死,奴隸有能力賜生。 帕里斯的選擇給了第二個啟示:對于神給與的賞賜要保持戒心,因為他只給你一半,另外那一半決定這賞賜是好是壞的關鍵在人身上,因此,人必須比神聰明。 0 0 0
- 不服氣是麼?聽我說個道理來:想想我們出娘胎那天吧,先不論降生的時辰八字是吉是凶,也不管等在產房外的爸爸是貧是富;無一幸免地,當我們卯足全力掙脫而出時,在隧道出口處迎接我們的不是喧天的鑼鼓、歡騰的人潮,恰好相反,是一個蒙面陌生人。這名“職業打手”以降龍伏鳳十八掌把我們打一頓,不打哭不罷休——那些被這排場弄怒、弄怕或是屬于前朝皇帝來投胎轉世根本打不得的人當場棄權,駕返天堂。我們這些無所逃遁的人只得乖乖挨打,哭得死去活來。那種哭法依“聲韻學”辯之,單單只有一個意思:“好痛啊!” 0 0 0
- 越是深沉的痛苦,越希望旁人沉默地走開。而我們,完全幫不上忙、遠在天邊的人有什麼權利大剌剌地觀看他人的痛苦而後繼續嚼食早餐等待股市開盤?一張被放大的半裸照,蝕去我們面對他人痛苦時那種最基本的“靜默的尊重”,一種“不張揚的體貼”。我們放任自己處在被改造、被喂食重口味的危險中而不自覺。我們花錢買一份報紙,馴服地任他們把我們善良的心給玷汙了。 0 0 0
- 天空中,多得是帶傷飛行的鳥,我們總會走到夠強壯的年紀,回身把記憶中那個啼哭的小孩解救出來。 別為了抵抗討厭之人,卻懲罰了所愛之人。……那一莖發,無法無法的發,不能以暴制暴,就在精神綁架與協商溝通之間尋一處可接受可管控的小道場,當作是今生來督促你修行的逆增上緣修了三分怒, 換修三分恕,剩下的四分“隨它去吧去”,誠懇地,與他修一個“來世不相逢”。 生有限,恨歸零,愛無盡。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