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聞業向來對訪問著迷,因為這概念蘊含了一種挖掘內幕的幻想:一個對一般人接觸不到的任務,握有管理世界的權力,卻對一個記者坦露心扉,揭露自己的內心世界。讀者只需付出一份報紙的價錢,即可暫時忘卻自己在人生中的地位,隨著訪問者踏入皇宮或是行政主管套房。 0 0 0
- 我想起羅馬哲學家塞內加為了皇帝尼祿而寫的《論憤怒》一書,尤其是書中指稱憤怒根源于希望的論點。人類之所以憤怒,原因是我們過于樂觀,所以才會無法接受人生中必然的各種挫折。一個人若是因為找不到鑰匙或是在機場遭到攔阻登機而放聲怒吼,其實就是表達著一項動人但過于天真的信念,認為這個世界應該不會出現鑰匙遺失的現象,而且我們的旅行計劃也應該都一定能夠實現。 0 0 0
- “這個世界所有的辛苦和勞碌是為了什麼呢?追求財富、權力與優越地位的目的又是什麼呢?”亞當•斯密在《道德情操論》里問道。接著,他又提出這個回答“引人注目、被人關心、得到同情、自滿自得和博得贊許”。 0 0 0
- 這些訪客從天上飛來,身上的引擎轟隆作響,仿佛責備著這個恬靜的英國早晨竟然到了這個時刻還困倦未醒,就像送貨員來到一戶尚未起床的人家面前,忍不住忿恨地用力按著門鈴不放。在這些飛機周圍,M4公路正不清不願地緩緩蘇醒。在雷丁市,一只只熱水壺正煮著開水;在斯勞市,一具具熨斗正燙著主人當天要穿的襯衫;在斯泰恩斯,孩子在印著托馬斯機車的卡通被底下伸著懶腰。 0 0 0
- 學著讀書——寫作又何嘗不是——也就等于接受這樣一個現實:我們的個性並非如我們樂于想象的那般密不透風,我們自以為只歸我們獨有的很多東西其實根本沒有那麼私密——當然並不是說它們就是客觀超然的,像你在快餐店里招待侍應生那麼不帶感情色彩,而是說它們其實都是人類所共有的東西。我們在發現自己並非如此孤立的同時也要付點代價:我們並非如我們想象的那般與眾不同。 0 0 0
- (飛機狀況)在大部分的情況下都非常寬容,但即便只是一個小小的閥門故障,也可能引起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導致墜毀的後果。就像一個人也可能因為一句無心之言而毀掉自己的事業,或是因為只有一毫米的血塊塞而喪失性命。 0 0 0
- 話說回來,我們在毫不留情的熒光燈底下努力維持文明有禮的表現,也許也因此想起我們當初踏上旅途的原因:借此讓自己能夠抵禦世俗生活經常造成的庸俗而憤怒的情緒。 0 0 0
- 無論是什麼,我們都不免忘記:讀過的書、日本的廟宇、盧克索的陵墓、航空公司櫃台前排隊的隊伍、我們自己的愚蠢。于是,我們又會逐漸把快樂寄托于家鄉以外的異地:一間窗外能夠眺望港口景觀的旅館房間,一座號稱埋有西西里殉道者阿加塔遺骸的山頂教堂,一棟四周圍繞著棕櫚樹的小屋,附有免費招待的自助晚餐。不久之後,我們又會再次想要收拾行李,想要盼望,想要尖叫。再過不久,我們就又必須重新學習機場帶給我們的重要教訓。 0 0 0
- 我們致力于推動各種規模龐大的客觀計劃,為了興建航空站與跑道,以及生產廣體客機,不惜付出無可計劃的財務與環境成本;卻有擺脫不了主觀的心理糾結,以致種種物品的使用效果都免不了打了折扣。只要家人之間發生了口角,科技文明所賦予我們的一切優勢就隨即消失無蹤。 在人類曆史的初期,我們努力生火,把傾倒的樹木鑿成原始的獨木舟,當時誰想得到我們即便在能夠把人送上月球,駕飛機飛往澳洲之後,還是不懂得怎麼容忍自己,原諒自己心愛的人,並且為自己的脾氣道歉? 0 0 0
- 安檢人員像驚悚小說家一樣,職責就是把人生想象得比實際上刺激一點。 0 0 0
- 馬塞爾·普魯斯特曾表達過類似的意思,他說,“事實上,每個讀者只能讀到已然存在于他內心的東西。書籍只不過是一種光學儀器,讀者將其提供給讀者,以便于他發現如果沒有這本書的幫助他就發現不了的東西。”不過,書的價值遠不止于描繪我們在最的生活中習見的那些情感和人物,好書對我們各種情感的描繪遠勝于自己的體會,它處理的感知和認識雖確屬我們所有,卻又是我們根本無力予以明確表達的:她總比我們更了解我們自己。 0 0 0
- 工作能力雖然能夠通過訓練與教導而灌輸給員工,人性的態度卻無法借由硬性要求而產生。 這些特質的真正來源不是訓練課程,也不是員工福利,而可能是25年前在柴郡一幢住宅里的慈愛氣氛,當時兩名父母以寬容而愉 悅的心情把一名未來的航空公司員工拉扯長大,所以今天這名員工才會具備堅定的意志與和善的態度,而能夠引導一名焦急的學生前往登機口搭乘飛往費城的BA048號班機。 認真說來,父母其實是全球資本主義真正的人力資源部門,卻從來沒有人肯定父母在這方面的功勞。 0 0 0
- “一般人通常會在什麼情況下來找你?”我向斯特迪牧師問道,我的問題帶來了一段漫長的沉默。 “他們來找我,通常是因為找不到路,”斯特迪牧師終于開口答道,而且特別加重了最後幾個字的語氣,似乎以此概括描述了人類心靈失落的狀態。 “原來如此,他們通常是在哪方面找不到路?” “噢,“斯特迪牧師歎了一口氣說,“都是因為找不到廁所。” 0 0 0
- 機場最富有魅力的地方,無疑是航站樓里到處可見的屏幕,以明晰的字體呈現著即將起飛的飛機班次。這些屏幕隱含了一種無窮無盡而且能夠立即實現的可能性:望著這些屏幕,我們可以想象自己在一時的沖動下走到售票櫃台前,然後不到幾個小時,即可出發前往某個遙遠的國家。在那里祈禱儀式的呼喚聲回蕩在白色石灰牆的屋宇上空,我們不懂當地的語言,也沒有人知道我們的身份。屏幕上現實的各個目的地沒有任何說明描述,卻因此更在我們內心激起懷舊與渴望的情緒:特拉維夫、的黎波里、聖彼得堡、邁阿密、經由阿布紮比轉機至馬斯喀特、阿爾及爾、由拿騷轉機制大開曼島......每個地點都承諾著不同于我們既有人生的生活形態。我們一旦對自己的生活感到羈束窒悶,就不免向往這些遙遠的地點。 0 0 0
- 我們大多數人可能都只有在生命遭到威脅的時候,才能認知到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事物。否則,我們的視野就不免遭到日常生活中挫折與怨忿的蒙蔽。 0 0 0
- “死亡的念頭會把我們推向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這種念頭會賦予我們勇氣,促使我們追求內心所重視的生活方式。”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