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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世界還能夠存在嗎?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麼光榮呢?要是沒了丑陋,漂亮又怎麼維系自己的命運?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善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如何成為美德呢?要是沒有了殘疾,健全會否因其司空見慣而變得膩煩和乏味呢?我常夢想著在人間徹底消滅殘疾,但可以相信,那時將有病患者代替殘疾人去承擔同樣的苦難。如果能夠把疾病也全數消滅,那麼這份苦難又將由(比如說)相貌丑陋的人去承擔了。就算我們連丑陋,連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們所不喜歡的事物和行為,也都可以統統消滅掉,所有的人都一樣健康、漂亮、聰慧、高尚,結果會怎樣呢?怕是人間的劇目就全要收場了,一個失去差別的世界將是一條死水,是一塊沒有感覺也沒有肥力的沙漠。
0 0 0 0 拷貝 二維碼 《我與地壇》
- 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0 0 0
- 命運中有一種錯誤只能犯一次的,並沒有改正的機會,命運中有一種並非是錯誤的錯誤,但這卻是不被原諒的。 0 0 0
- 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它們是一片朦朧的溫馨與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與絕望,它們的領地只有兩處:心與墳墓。 0 0 0
- “這個愛情故事 好像是個悲劇” “你說的是婚姻 愛情沒有悲劇” 0 0 0
- 味道是最說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寫只能聞,要你身臨其境去聞才能明了。味道甚至是難于記憶的,只有你又聞到它,你才能記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蘊。 0 0 0
- 你來了,留下一段看起來還不錯的回憶給我; 你走了,這段記憶愈發清晰; 也好,失眠時還能讓我用來消磨時間。 0 0 0
- 但是太陽,他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他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散烈烈朝暉之時。 0 0 0
- 他被命運擊昏了頭,一心以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個,不知道兒子的不幸在母親那兒總是要加倍的。 0 0 0
- 它等待我出生,然後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齡上忽地殘廢了雙腿。 0 0 0
- 如果以一天中的時間來對應四季,當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黃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樂器來對應四季,我想春天應該是小號,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圓號和長笛。要是以這園子里的聲響來對應四季呢?那麼,春天是祭壇上空漂浮著的鴿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長的蟬歌和楊樹葉子嘩啦啦地對蟬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簷頭的風鈴響,冬天是啄木鳥隨意而空曠的啄木聲。 0 0 0
- 我什麼也沒忘,只是有些事適合收藏。不能說,不能想,卻又不能忘。 0 0 0
- 它等待我出生,然後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齡上忽地殘廢了雙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剝蝕了古殿簷頭浮誇的琉璃,淡褪了門壁上炫耀的朱紅,坍圮了一段段高牆又散落了玉砌雕欄,祭壇四周的老柏樹愈漸蒼幽,到處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蕩。這時候想必我是該來了。十五年前的一個下午,我搖著輪椅進入園中,它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備好了。那時,太陽循著亙古不變的路途正越來越大,也越紅。在滿園彌漫的沉靜光芒中,一個人更容易看到時間,並看見自己的身影。 0 0 0
- 那時的他便明白,每一步每一步,其實一步步都是在走在回去的路上,當牽牛花初開的時節,葬禮的號角就已經吹響。 0 0 0
- 有一回我搖車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麼事又返身回來,看見母親仍站在原地,還是送我走時的姿勢,望著我拐出小院去的那處牆角,對我的回來竟一時沒有反應。待她再次送我出門的時候,她說:“出去活動活動,去地壇看看書,我說這挺好。”許多年以後我才漸漸聽出,母親這話實際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禱告,是給我的提示,是懇求與囑咐。 0 0 0
- 柔弱是愛者的獨信。 0 0 0
- 當牽牛花初開的時節,葬禮的號角就已吹響。 0 0 0
- 人為什麼活著?因為人想活著,說到底是這麼回事,人真正的名字叫作:欲望 0 0 0
- 我看不見那個吹嗩吶的人,惟嗩吶聲在星光寥寥的夜空里低吟高唱,時而悲愴時而歡快,時而纏綿時而蒼涼,或許這幾個詞都不足以形容它,我清清醒醒地聽出它響在過去,響在現在,響在未來,回旋飄轉亙古不散。 0 0 0
- 四百多年里,它侵蝕了古殿簷頭浮誇的琉璃,淡褪了門壁上炫耀的朱紅,坍圮了一段段高牆又散落了玉砌雕欄,祭壇四周的老柏樹愈見滄桑,到處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蕩。 0 0 0
- 我不知道她找了多久還要找多久。 0 0 0
- 現在我可以斷定,以她的聰慧和堅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後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後的白天,她思來想去最後准是對自己說:“反正我不能不讓他出去,未來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在那園子里出了什麼事,這苦難也只好我來承擔。” 0 0 0
- 有一天我在這園子里碰見一個老太太,她說:“喲,你還在這兒哪?”她問我:“你母親還好嗎?”“您是誰?”“你不記得我,我可記得。有一回你母親來這兒找你,她問我您看沒看見一個搖輪椅的孩子?······”我忽然覺得,我一個人跑到這世界上來玩真是玩得太久了。 0 0 0
- 先別去死,再試著活一活看。 0 0 0
- 有一個老頭,算得一個真正 的飲者;他在腰間掛一個扁瓷瓶,瓶里當然裝滿了酒,常來這園中消磨午後的時光。 他在園中四處游逛,如果你不注意你會以為園中有好幾個這樣的老頭,等你看過了他 卓爾不群的飲酒情狀,你就會相信這是個獨一無二的老頭。他的衣著過分隨便,走路 的姿態也不慎重,走上五六十米路便選定一處地方,一只腳踏在石凳上或土埂上或樹 墩上,解下腰間的酒瓶,解酒瓶的當兒迷起眼睛把一百八十度視角內的景物細細看一 遭,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一大口酒入肚,把酒瓶搖一搖再掛向腰間,平心靜氣 地想一會什麼,便走下一個五六十米去。 0 0 0
- 當牽牛花初開的時節,葬禮的號角就已吹響。但是太陽,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是旭日。當它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暉之時。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處山窪里,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 0 0 0
- 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0 0 0
- 那時她的兒子還太年輕,還來不及為母親想,他被命運擊昏了頭,一心以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個,不知道兒子的不幸在母親那兒總是要加倍的。她有一個長到二十歲上忽然截癱了的兒子,這是她唯一的兒子;她情願截癱的是自己而不是兒子,可這事無法代替;她想,只要兒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確信一個人不能僅僅是活著,兒子得有一條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這條路呢,沒有誰能保證她的兒子終于能找到——這樣一個母親,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親。 0 0 0
- 早晨和傍晚,在這園子里可以看見一個中年女工程師,早晨她從北向南穿過這園子去上班,傍晚她從南向北穿過這園子回家。 事實上我並不了解她的職業或者學曆,但我以為她必是個學理工的知識分子,別樣的人很難有她那樣的素樸和優雅。 0 0 0
- 我放下書,想,這麼大一座園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兒子,母親走過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來我頭一次意識到,這園中不單是處處都有過我的車轍,有過我的車轍的地方也都有過母親的腳印。 0 0 0
- 當他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暉之時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