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恍惚了一陣,自己低笑出聲。 怎會……這樣愛著一個人。 像身居火宅,眼見烈焰熾然不息,熊熊烈火撲面而來,心中沒有絲毫退意。這樣的癡病,可有人能治嗎? 0 0 0
- “我願日日夜夜,受地獄業火焚身之苦,只求為你、喝破情愛迷局。” 那和尚說著,豎起右掌,身影已淡如輕煙:“願你,得佛祖庇佑,免諸難諸病,不懼刀兵水火,一切疾病、饑饉、牢獄、心魔皆得免除……” “最終……遮蔽魔障,成就佛法……” 0 0 0
- 做夢中夢,悟身外身。 0 0 0
- 他聲音極輕極柔,仿佛一朵花綻開的聲音:“有你在,我不會再為任何幻象所困。 0 0 0
- 情重何須佛祖憐,善知心事勝知天。 癡心莫寄求緣口,一夢即得上上簽。 0 0 0
- 走得越快,離往事越遠,活得越長,手中越空,越抓緊越一無所有。還不如當初就碎丹,變回神智未開的畜生,往草叢泥潭里一滾,無牽無掛,赤條條地來去。 0 0 0
- 片刻間的生死,蛛絲上的盟約,揉在燭芯里越燃越短的緣,太冷的人世,太易涼的茶,太執著的人,幸好他看不穿。 0 0 0
- 這麼多年,千辛萬苦才得償所願。不知道跪穿了多少蒲團,敲碎了多少木魚,頭磕出血,禪參透,書讀盡,經翻爛。千辛萬苦,千辛萬苦,斷不能又是一場空! 這些害怕,都不能說。 0 0 0
- 恍惚間有風雪撥動琴弦,天地間處處飛絮,如落花一般下著。 0 0 0
- 多髒,腳下綿軟雪地,都嵌著爆竹燃放後的點點紅紙,雪里紅妝,恍若情塵,多髒。 0 0 0
- 既然生死是空,大開殺戒,又有何不可? 既然是非是空,為善為惡,又有何不同? 既然情愛是空,還講什麼上報四恩,下濟三途── 那妖怪看著一簇黑色火焰突然從他指縫中竄出,臉上無動于衷。火舌暴漲,頃刻間便將他整條手臂吞噬進漆黑的火焰里。 隨著手上黑焰熊熊火勢,魏晴嵐腳下亦開始出現零星的黑火,火舌像黑蓮一般綻開重重焰瓣,將他衣物發絲徹底點燃。 “你說一切是空,讓我珍惜佛緣,”那妖怪立在火焰之間,他仰頭站著,面目于是看不真切,“佛緣,不也是空嗎?” 0 0 0
- 兩人站在一塊,恰如一副出塵的畫卷,無關情天恨海,更像是騎鹿走到雪頂,發現能盡覽山川;在東海之濱對弈,看棋友落下妙子;身處茶廬,爐上水正沸、煙正起、茶香正溢;又如孤舟畫舫輕擦而過,萍水相逢之人遙遙舉杯。 0 0 0
- 三千年閉口禪,日日夜夜悔恨難眠,終于等到這樣一個人,把他從那場噩夢里帶出,多少奢望,都近在咫尺…… 然而一旦回想起常洪嘉在畫上新添的那八個字,免不了變得坐立難安。 滿紙空言,從此休提? 怎麼能是空言?從沙池崩塌、白傘升空的那刻起,這人所夢,便是他所夢;這人所求,便是他所求;這人的魔障,便是他的魔障。眼看要兩心如一,怎麼能說……是滿紙空言? 0 0 0
- 萬千色相,春風沈醉,都在那一雙墨綠色的眼眸中。 0 0 0
- 終此一生……都不娶妻,只給那人斟茶送水…… 空谷綠障,無人來擾,只常伴那人身側…… 這般甘美、令人怦然心動的願景,要是真的,該有多好。 只是這麼一想,便覺得髒腑之間滿滿全是烈焰焚燒的灼灼之痛,這份狂熱、簡直像入了魔障。無論是夢里還是夢外,與那人多相處一刻,就會多生出一分執念,使得心願得償猶有不足,不知不覺越求越多,把自己燒成灰還要翹首,一點星火便可複燃。 0 0 0
- 和尚豎著右掌,木然念了一聲佛號,金光內外如投石入水一般蕩開漣漪:“不管皮囊美丑,剝開來看,都是一樣的白骨血肉,為何看不破皮相呢?人死如燈滅,脫離五濁惡世,以寂滅為樂,為何看不破生死呢?是身如幻,從顛倒起;是身如夢,為虛妄見;是身如焰,從渴愛生──” 0 0 0
- 言為心聲。如水煮到沸時,自有白氣氤氳。 偏偏有這樣的不語君子,縱是水燒沸、燒干,也不願泄露出一絲一毫。 0 0 0
- 就在此時,前方傳來隱隱的琴聲。琴曲壯闊處如蛟龍出海,水勢浩浩湯湯,滿目鱗甲之輝,低回處又遠勝絲竹,近乎萬物花開,雪落之聲。常洪嘉從未聽過這樣動人的琴音,曲調愈是往後,愈是一唱三歎,于寥寥數音中暗藏情思,直如游子聞笛、征人聞楚歌、即便是魏晴嵐昔日所奏的琴曲,都不及此時顫動人心。 0 0 0
- 早知道愛憎會是空,傷離別是空,原來連故人口中比佛法還大的願力,也是滿眼空花一場虛幻,一旦撒手西歸就再無回旋的余地。 既然都是空,又為了什麼……活了這麼多年? 那妖怪越是認真去想,越發現空白一片。體內數千年修為似乎感應到什麼,像決堤一般像消散著,恨無能為力,恨歲月無盡,恨經聲佛火是滿紙虛話,在這陣撕裂體膚的劇痛中,連數千年前最愜意的往事都變得痛苦不堪,只想回到荒山綠野中、蒙昧無知時。 還有什麼……不是空呢? 0 0 0
- 常洪嘉直到此時,方有些明白為何那和尚說魏晴嵐有佛緣,一個心懷無上佛法,拋卻門戶之見,一個心如赤子,貪戀著這來自人間的溫情,兩人論交,輕乎生死,卻不是為了情愛……情字太輕了?他一生為情庸庸碌碌,舍生忘死,以為此字最重,在那人眼中,情字卻太輕了。那句疑問千種答法,沒有一種比這句還讓那呆子失魂落魄,然而與此同時,心中這太輕了的情字,又開始作祟。 0 0 0
- 魏晴嵐忍不住伸出手去,扣緊了常洪嘉冰涼的手指,那雙總淨如琉璃的墨綠妖瞳在這一刻倒像是滾燙的燭火,熱度從眼眸深處一點點溢了出來,焦急、痛苦。那樣飽含情感的一雙眼睛,幾乎讓人認不出這是魏晴嵐。 0 0 0
- 那妖怪仍揚著頭,臉上兩道血淚觸目驚心,聲音許久才低下來,勉強能聽清哭的是常洪嘉這幾個字。聲音靜時,那妖怪失神狂亂的視線,慢慢落回那具殘尸上,血淚越流越多,一雙妖瞳里腥紅彌漫,他小聲喚著:“常洪嘉,我們回谷。” 0 0 0
- 魏晴嵐一吻過後,自己也有些怔忪。 心中一隅,曾那麼冷,又這麼暖。那樣嚎啕大哭,如此狂喜。太久沒有接觸到人的體溫,竟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更進一步,毫無間隙,然而鶴返谷中,紅塵退避,要費力回想,腦海中才肯閃過零星的片段。 0 0 0
- 可滿溢胸膛的那股邪火,那股把髒腑都要燃盡的滾燙火焰,非得在秤子上細細稱過,看夠不夠斤兩,夠不夠全心全意。 0 0 0
- 他問他會不會唐突。就算是唐突,也不舍地說。 0 0 0
- 不都是一場空嗎? 他一片赤忱,想真心以待每一個人。 用盡心力,苦心彌補每一份缺憾。 三千年煎熬,盤膝坐在雪地,以為總有一天,會大雪消融,迎來爛漫春色。結果不都是一場空嗎? 禁語許願,唯恐自己不夠心誠,不都是……空嗎? 0 0 0
- 我原以為,傾盡此生,總能讓谷主勉強記得,谷里有過我這麼一個人……難道這也是妄想嗎? 0 0 0
- 什麼生死、皮相,什麼赤忱、真心,如采水底月,似捉樹頭風,攬之不可見,尋之不可窮。到頭來萬事隨業轉,愛憎寐夢中。 都是空,又何必尋呢? 0 0 0
- 什麼以幻修幻,與虛妄為伴,能參透魔障;什麼修閉口禪,能減少口業。只要是他說的,我都嘗試去做…… 0 0 0
- 魏晴嵐靜靜站著,伸手摸時,才發現自己哭了。 以前也有過痛苦之事,像蛻皮時在樹下胡亂蹭撞,皮肉寸寸撕裂,痛得毫無儀態可言,像明知死別,淚流干流盡,被懊惱自責包圍。然而和這次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體內仿佛有一股冰涼的火焰,從指尖燃起,把整個人都包裹在毫無溫度的火焰中,體溫被一絲一絲抽離。 “和、尚……” 整個石洞里,只聽見他一個人聲音嘶啞,喃喃低語。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