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于美麗的、嫻雅的、聰明的人,斯考比認為自己並不承擔任何義務。這些人自己可以闖出一條生活道路來。只有這種沒有人為之傾心的臉,這種誰也不肯偷眼斜睨的臉,這種不久就要習慣于呵斥和冷漠的臉,才需要他的真誠扶助。“憐憫”和“愛情”兩個詞人們一向用得不夠嚴謹,很少有人對這種可怕的、混淆不清的感情能夠體驗得那麼清楚。 0 0 0
- 我可以為我說的謊言懺悔,為我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為我給人們帶來的不幸懺悔,但是如果我現在就要死了,我不知道該怎樣為我們的愛情懺悔。 0 0 0
- 這也就像醫院里一個全身蓋著潔白的被單的病人一樣,你可以帶著葡萄來探視他,卻根本不知道遮蓋起來的被手術刀切割得皮開肉綻的傷口。 0 0 0
- 在今天這樣一個什麼事都成為官方秘密的時候,提醒人們:舌頭生來是為了談話用的,真實情況是為了讓大家談論的。 0 0 0
- 欺騙的特質之一就是失去對別人的信任。 如果我能夠說瞎話、出賣人,為什麼別人就不能說瞎話、出賣我呢?會不會有很多人拿我的誠實賭博而輸掉他們的賭注呢? 0 0 0
- 我一直盼望著有這麼一個晚上,身邊擺著兩杯酒,在黑燈影里從從容容地和你談論一些重要的事,斯考比少校。談論上帝、家庭、詩歌。我非常崇拜莎士比亞。皇家裝備部隊有幾個很出色的演員,他們讓我懂得了欣賞英國文學的珍寶。莎士比亞簡直讓我入迷了。有時候我甚至想,為了莎士比亞我應該學會閱讀。可是我年紀太大了,學不會了,而且我還怕把記憶力弄壞,這對我做生意就太糟了。雖然我活著不是為了做生意,但是我卻必須靠做生意活著。我有那麼多事情想同你談。我很願意聽聽你的人生哲學。 0 0 0
- 世界上宣傳這種信仰、那種信仰的傳教士太多了,這些人被他們的信徒捧得忘乎所以了;因為比起在殘酷與絕望的可怕的真空中游蕩,假裝信仰些什麼肯定更好一些。 0 0 0
- “我想做你的朋友,斯考比少校。你不需要做我的朋友。有一個敘利亞詩人寫過這樣的話:‘兩顆心,一顆永遠溫暖,一顆永遠冰冷。冰冷的心比鑽石還珍貴;溫暖的心沒有價值,被人扔掉。’” “這首詩在我聽來,寫得並不好,可我不是內行。” 0 0 0
- 他本來認為愛同相互了解是有關系的,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知道沒有誰能夠了解另外一個人。愛本是一種想了解別人的願望,只是因為不斷失敗,這種願望很快就死亡了,愛或者也隨著死去,或者變成了痛苦的情誼,變成忠貞、憐憫…… 0 0 0
- 這只不過是走一走形式,倒不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不會犯嚴重的罪,而是因為他一向認為,這樣也罷,那樣也罷,他的生活本身就是無足輕重的事。他不酗酒,不和人通奸,甚至從來不說謊話,但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不犯這些罪就是美德。 0 0 0
- 人是要承擔後果的。責任同負疚,都要他承擔。 0 0 0
- 如果他重新變得年輕,他要選擇的仍然會是這樣一種生活。只不過這次他不會再期待任何別的人和他共度這種生活。 0 0 0
- 你對我說的都不算對我的諾言。請你,請你記住這一點。如果你永遠也不想見我了,就別給我寫信,也別同我說話了。但是如果你有時候,親愛的,想看看我,你就看看我。你願意叫我說什麼謊話我就說什麼謊話。 0 0 0
- 我們所有的人都屈從于死亡。我們不甘忍受的是生活。 0 0 0
- 對于那些沒有愛上誰的人,時間可不會靜止的。 0 0 0
- 生活翻來覆去總是一個老式樣:或遲或早,一定要透露給別人一件什麼壞消息,要編造幾句令人心安的謊話,要喝兩杯杜松子酒澆愁…… 0 0 0
- 兩顆心,一顆永遠溫暖,一顆永遠冰冷。冰冷的心比鑽石還珍貴;溫暖的心沒有價值,被人扔掉。 0 0 0
- 實話,他想,對于任何人從來沒有任何真正的價值——它只是數學家和哲學家追逐的一個記號。在人同人的關系中,仁慈和謊言抵得過一千句實話。 0 0 0
- 在我們每人的心里都有一個冷酷殘忍的東西向我們發布命令,只要保證幾個我們熱愛的人能夠得到幸福,就是讓一千個我們不認識的人遭受不幸也在所不惜。 0 0 0
- 絕境是給自己定下一個萬難達到的目的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有人說,這就是不可饒恕的罪,但這種罪是一個墮落或邪惡的人是永遠不會犯的。這種人也要懷著希望,從來不會意識到自己是徹底失敗了,因而落到沮喪、絕望的冰點。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明知道自己受到永世的懲罰卻有力量永遠背負著這一重擔。 0 0 0
- 一個人的臥室是他生活中的隱私部分,搜查抽屜的時候說不定無意中會了解到他的一些丑事:某些有失體面的小東西像髒手帕似的被塞在沒人看到的地方,在一堆亞麻衣物底下也許會發現他想忘掉的一件傷心物。 0 0 0
- 比起在殘酷與絕望的可怕的真空中游蕩,假裝信仰些什麼肯定更好一些。 0 0 0
- 事後斯考比回憶起這一天的事,他覺得當時他是到達了幸福的頂點:黑暗中,只身一人,周圍只有嘈雜的雨聲,沒有愛,也沒有憐憫。 0 0 0
- 按照天主教教義,自殺意味著甘願進入地獄。讀者盡可以不同意一個天主教作家為小說結局覆蓋的這樣一層宗教色彩,但不能不為一個正直善良的人感到悲憫,對現實的嚴酷無情感到悲憤。我的處境與生活自然同西非一名警察專員相差十萬八千里,但我卻做著同樣的噩夢。生活中到處是陷阱,不管你如何謹慎,遲早仍舊要跌進去。一個迷失前途的人閱讀一個身處絕境的人的心路曆程,他的感觸多麼深是不言而喻的。盡管他不同意那種解脫方式,他卻能體會到那人的痛苦和走投無路的感覺。 0 0 0
- 當然了,一個人要是不想活下去,他是有權利死的,但是又何必吵得別人不得安甯呢。 0 0 0
- 一個人可能非常愛他養的一條狗,比什麼都愛,但是他絕不肯為了救這條狗而把汽車開到一個孩子身上,哪怕是他不認識的孩子呢。 0 0 0
- 這是戰時,你知道。有一項很貴重的抵押品——個人的生命——變得不值錢了。 0 0 0
- “說下去,”海倫說,“繼續為你自己辯護吧。” “那要花很多時間,”他說,“得從相信不相信有一個上帝開始。” 0 0 0
- 每天醒來的時候最不好過,總有那麼一會兒忘記了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0 0 0
- 把《命運的內核》一字一句譯了出來,獻給讀者,除了對我自己是個小小的紀念外,也還是懷著一個微小的希望。如果有人受到生活煎熬,他應該知道世上正在經受折磨的人絕不止他一個。格雷厄姆·格林看到的陰暗面是否太多了?也許是的(至少在他的一部分作品里如此)。然而在我們所處的社會里,危機還少嗎?經濟危機、社會危機、軍事沖突、文化沖突、環境汙染……且不談道德和精神在這樣一種危機四伏的形勢下橫遭褻瀆和閹割,人類如果有一些更多的危機感、不安全感,大概總比沾沾自喜地活在“愚人的天堂”(fool's paradise)里更明智些吧! 0 0 0
- 你什麼人都不愛,只愛你自己,只愛你那卑鄙齷齪的自己。 0 0 0
- 如果有一個局外人摻和在里面,一個男人是不可能傾聽一個女人讀詩的。 0 0 0
- 關于上帝寬恕誰不寬恕誰的事,千萬別認為你——或者我——能夠了解萬分之一。 0 0 0
- 他很想知道,如果他是勝利者,這一派荒涼景色該如何呈現在他的眼睛里;但是在戀愛上是從來沒有勝利這種事的,在最後被死亡和冷淡擊敗以前,有的只不過是幾場戰術上的小成功而已。 0 0 0
- 明天晚上,因為非洲大陸終于要被我們甩在後面了,船上將舉辦一次音樂會,我還要演奏我的口哨。在我演奏的時候我會一直想著我的小喜蜘蛛坐在我的膝頭上聽我演奏的那些日子。我親愛的,我一天天地老了,每航行一次我都會胖一點兒。我不是一個好人,有時候我很害怕被我這一身贅肉包圍起來的靈魂只不過像豌豆那麼大小。你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走上不可寬恕的自絕之路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可是每逢有這樣的思想我就想到我的女兒。我的靈魂里剛好有過那麼一點點兒受你感化過的善良。妻子知道丈夫的罪惡太多了一些,她對他的愛不可能是完美的,但是女兒在最後關頭卻可以拯救他。 0 0 0
- “你把我耍弄得真夠嗆,尤塞夫。如果我這里有證人的話,我就要讓你蹲監獄。” “我沒有想耍弄你,斯考比少校。我只是想把塔利特弄走。他不在這個地方,對誰都好。敘利亞人分成兩派沒有什麼好處。如果只是一派,你就可以來找我,對我說:‘尤塞夫,政府想叫敘利亞人做這麼一件事,做那麼一件事。’我也就可以回答:‘好,就這麼辦吧。’” “偷運鑽石的買賣也就可以由一個人包辦了。” “啊,鑽石,鑽石,鑽石,”尤塞夫厭煩地說,“我告訴你,斯考比少校,我的一家最小的店鋪一年賺的錢也比搗弄三年鑽石賺得還多。你不知道那需要向多少人行賄。” 0 0 0
- 在我的一顆黑心里,唯一的一點兒善良是我對你的友誼,我舍不得丟掉它。咱們倆一定要永遠做朋友。 0 0 0
- “這是我打蟑螂的記錄,老兄。昨天記錄平平,只打著了四個。最高記錄是九個。這就使你歡迎這些小生物了……做這種游戲不能哄騙自己,弄虛作假就沒味兒了。唯一的問題是,自己跟自己賭賽,有時候覺得沒有意思。咱們倆進行一場比賽好不好,老兄?你知道,這需要技巧。這些東西確實能聽到你的腳步聲,它們跑得飛快,像閃電一樣。每天我都用手電筒搜捕一番。” “我倒也可以試試,可是我現在得走了。” “你聽我說——我現在先不打,等你從塔利特家回來咱們再開始。上床以前咱們玩五分鍾。就玩五分鍾。” “如果你願意這麼做的話。” 0 0 0
- 他看了一下收信人的姓名、地址——萊比錫弗里德里希大街一位格羅內爾太太。他嘴里不停地說:“真對不起,船長。” 因為聽不到回答,他把頭抬起來。在船長的肥胖、灼熱的面頰上,淚水正追趕著汗珠簌簌地往下淌。 “我得把它拿走,”斯考比說,“上報……” “啊,這場戰爭,”船長突然喊起來,“我多麼恨這場戰爭。” “我們同樣也有不少理由恨它,你知道。”斯考比說。 “一個人給女兒寫封信,就把自己毀了。” “女兒?” “是的。她現在是格羅內爾太太。你打開看看吧,你會明白的。” “我不能這樣做。我必須把它交給新聞檢查官。” 0 0 0
- 他問自己:為什麼一個人要開始這樣一場丟臉的事呢?為什麼要想象自己愛上了什麼人呢?不記得在什麼地方,他曾經讀過,愛情是十一世紀行吟詩人的發明;為什麼行吟詩人不讓我們只有肉欲呢?他用一種毫無希望的惡毒說:“我愛你。”他想:這是謊言,這句話離開了印刷的書頁一點兒意義也沒有。他等待著她的嘲笑。 0 0 0
- 這不是發瘋,瘋狂總還算是一種真誠的行動,而他卻早已不會真誠了。 0 0 0
- 他站了起來,聽到自己的心怦怦地敲擊出答案。他有一個信息要傳達出去,但是黑暗同狂風暴雨卻把那信息窒悶到他的胸腔里。與此同時,在房子外面,在那個像重錘敲擊似的在他的耳鼓里砰砰鳴響的世界的外面,一個人一直在來回游蕩,想要走進來,一個人在哀求他幫助,一個人非常需要他。聽到了那呼救的喊聲,聽到了受難者的哀叫,斯考比身不由己地想奮力有所行動。他從無限遙遠的地方召喚回自己的知覺,預備做出回答。他大聲說:“親愛的上帝,我愛……”但是他已經力不從心了,當他的身體摔倒在地上的時候,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他也沒有聽見從他身上甩落的一個聖章發出的丁零零的聲音。那聖章像一枚硬幣似的旋轉著一直滾到冰箱下面,並沒有誰記得起上面的聖徒是什麼人。 0 0 0
- 那封電報稿說:凱瑟琳午後病故死前未受痛苦上帝保佑你。第二封電報是午飯後接到的,內容是:凱瑟琳病危醫生尚抱希望新愛的。這是五點鍾拍出的那封。“新愛的”我想應該是“親愛的”,電碼譯錯了。你看,她不想一下子叫我知道噩耗,電報上說“醫生尚抱希望”,可是再沒有別的說法比這個更讓人絕望的了。 最可怕的是,在我接到第二封電報以後,我的頭腦完全混亂了。我想,他們把事情弄錯了。孩子一定還活著。在我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以前,有那麼一刹那,我感到有些——失望。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我當時想:“現在憂慮和痛苦要開始了。”但是當我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以後,一切就都沒有問題了,孩子已經死了,我可以把她忘掉了。 0 0 0
- 當露易絲吻著斯考比的時候,威爾遜端著一杯酒站在門邊,回憶起上面小山上的那個廢棄的車站以及口紅的滋味。整整一個半小時,她的嘴巴上帶著的是他的唇印。他沒有嫉妒的感覺,他感到的只是一陣悲傷無望,就好像一個人想在一張潮濕的紙上寫一封重要的信,但無論怎麼努力,那字跡總是模糊不清。 0 0 0
- 他開始周密地盤算起他們兩人的這件事來。好像一個罪犯,他開始通盤考慮這件不能為外人發生的罪行。他計劃著下一步應該采取的步驟。在他的一生中,這是他第一次為了欺騙而嚴密思考、反複推論。如果這樣這樣……就會如何如何。 0 0 0
- 像是一個學會了用圓規紮人的孩子,你不可能期望一個孩子不施展他學會的一種本領。 0 0 0
- 說謊是年輕人的事,他們還可以過一輩子真實的生活,醫治自己的謊言。 0 0 0
- 但是上帝從來不用奇跡使他自己獲救。我就是那具十字架,他想,上帝絕不肯說一個產生奇跡的字把自己從十字架上解救下來,但是如果木頭也能夠沒有感覺,釘子也能夠像人們相信的那樣毫無知覺,一切就都好了。 0 0 0
- 啊,主啊,在我給人們不幸之前請先賜我死亡吧。 0 0 0
- 我是一個警察。我不會胡說的。我做的事遠遠比謀殺還要嚴重——謀殺不過是一次行動,打一棍子、捅一刀,或者開一槍,事情干了也就完了,但是我卻不管走到哪里都帶著我的墮落,就好像胃上的黏膜,永遠也擺脫不掉。 0 0 0